“你说他们好好的干嘛要’捅’这个马蜂窝呢？”
本是一个寻常工作日的下午，还不到三点，深圳南山区TCL科学园区F3栋的保安却已经目睹至少10拨来访者。
他换着法子一遍遍地表达同一个态度：高度警戒，谢绝非员工入内。
陌生人成群地奔着深圳市乎睿数据有限公司（下称“乎睿数据”）而来。5天前，自媒体人丁子荃揭露“马蜂窝1800万条点评是抄袭而来”，乎睿数据是爆料方和数据提供方。根据工商信息，乎睿数据就在这栋楼办公。
令来访者们失望的是，文章一夜之间红了，乎睿数据却“消失”了。
被“捅穿”的马蜂窝陷入前所未有的舆论危机中，然而，又似乎毫发无伤。
风暴正中央的马蜂窝，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其D轮融资进程。据蓝鲸10月24日报道，马蜂窝即将完成腾讯领投的新一轮融资，投后估值20亿美元。
UGC平台用爬虫在其他网站抓取内容，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正如乎睿数据留下的一句话：“我们只是印证一个公开的东西而已。”
当“公开的东西”被戳破后，皇帝还是那个体面的皇帝，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却急匆匆的躲了起来。
惊慌乎睿
乎睿消失了，他们似乎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惊慌之中。
这个只有3个人的团队正式成立于今年5月，5个月之后，他们以为自己朝互联网扔下了一颗“数据造假”的手榴弹。
10月20日，一篇由自媒体“小声比比”发布的《估值175亿的马蜂窝竟是一座僵尸和水军构成的鬼城？》的文章在网络刷屏，作者丁子荃根据乎睿数据团队提供的数据报告得出结论：马蜂窝2100万“真实点评”中有1800万条是通过机器人从竞争对手平台上抄袭而来。
很快，公众号便收到了马蜂窝“损害商业信誉”的投诉。两天后，丁子荃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马蜂窝给丁子荃和乎睿数据的一纸诉状，意味着马蜂窝起诉乎睿、丁子荃名誉侵权案已获立案。
▲法院诉讼书。
“开战”，丁子荃配文。
网络舆论战打的异常热闹，然而现实世界中，位于深圳的乎睿数据团队正在匆忙躲避所有来访的人。
▲深圳TCL科技园F3栋是乎睿数据的注册地址。图片拍摄：张子怡。
10月24日，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研究员于下午三点左右赶至乎睿数据所在办公大楼，但保安严词拒绝了访问请求。
“你是今天来的第十波人。”这位保安说，短短四天之内，已经有几十波人前去F3栋寻找乎睿数据，这其中有媒体、投资机构、猎头及意图谈合作的公司。但乎睿数据创始人吴昊曾特别交待：拒绝任何人前来访问。
F3栋正因乎睿数据陷入高度警戒状态，每一个前来F3栋的人都需要做登记，保安一听到是找乎睿数据便拒绝来访。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了解到，TCL科学园区的写字楼对于来客访问管理并不严格，研究员曾前往F栋隔壁楼，不仅没有保安阻止，现场保安甚至帮忙按电梯指引方向。
一位接近乎睿数据的人透露：“吴昊和他的团队在21号就已经离开办公室了。而且他们办公室很隐蔽，来的人就算想找也找不到。”
绕到F3栋2楼的后门，一位在楼梯间吸烟的年轻人告诉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研究员，乎睿数据办公室就在此处。但这里贴的是“非准点仪器员工谢绝进入”，没有关于乎睿数据的任何指示牌。
▲有人称乎睿数据办公室就在此处。图片拍摄：张子怡。
后门找不到乎睿数据，前门同样如此。乎睿数据办公室2A-1只有一张便利贴贴在门口表示门牌号，大门紧锁，没有任何公司logo。
“你们不是马蜂窝派来的吧？”对面公司有一位员工问。在研究员解释身份后，他说：“他们（乎睿数据）办公室2楼、3楼都有，平常好像在3楼办公。”
3楼有两家公司，一家是女装公司，另一家是深圳市准点仪器有限公司，前台人员均表示没听过乎睿数据。
但企业工商信息查询平台“启信宝”显示，深圳市准点仪器有限公司第二大股东孟冬梅曾是乎睿数据的投资人兼执行董事，并且两家公司地址重合。
▲深圳市准点仪器与乎睿数据有交集。图片来源：启信宝。
无冕财经研究员走访F3栋时发现，凡是承认认识乎睿数据的人，都对他们“捅”马蜂窝表示费解。
启信宝显示，乎睿数据未进行融资，其在2018年5月30日经营范围有所增加，增加了电子商务、广告业务及数据库等业务。而根据“爱范儿”报道，乎睿数据从今年6 月初就开始对餐饮、旅游等平台进行数据分析。
“捅”马蜂窝之后，乎睿数据显而易见的声名鹊起。但能不能为他们带来更多的机会还不可得知。
▲今年5月30日，乎睿数据扩大了经营范围。图片来源：启信宝。
浙江麦谷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朱育兵表示：“这次他们出名，只是因为某个事件获得关注度，互联网永远不缺热点事件，但热点事件中冒出来的公司不一定是有投资价值的。另外，乎睿在靠现在有的技术在搜集数据，但这个基本上没有技术壁垒。”
无冕财经尝试邮件联系乎睿数据，截至发稿前，并未得到回复。
据知情人士透露：“乎睿他们现在在和律师谈。”
体面融资马蜂窝
跟惊慌躲避的乎睿相比，马蜂窝体面的站在台前。
乎睿以为扔向互联网的是一颗“手榴弹”，最后不过是一颗石子，石子投向湖面，旋即沉入湖底。一切又像无事发生过。
“点评抄袭”引爆舆论后，马蜂窝曾于10月22日上午7点45分在微博发布声明称，点评内容在马蜂窝整体数据量中仅占比2.91%，涉嫌虚假点评的账号数量在整体用户中的占比更是微乎其微，马蜂窝已对这部分账号进行清理，其认为“自媒体文章所述的马蜂窝用户数量与事实和第三方机构数据都严重不符”。
马蜂窝副总裁于卓23日在澳门出席活动时也表示，数据造假一事不影响公司正常运营，上市进程正常推进中，希望马蜂窝两到三年内完成赴美IPO。
据蓝鲸TMT10月24日报道，马蜂窝即将完成腾讯领投的新一轮融资，投后估值20亿美元。
▲马蜂窝发展历程。
打蛇要打七寸，乎睿数据和丁子荃似乎只打到三寸。毕竟，点评现阶段对马蜂窝而言，已经不算是核心竞争力，投资人更看重的马蜂窝现在拥有的流量。
朱育兵说：“互联网这批人对于行业内所谓的潜规则大家都知道。所谓的点评其实都是抄来抄去。马蜂窝被曝点评抄袭这件事对它融资应该不会造成困难，它的核心在于它的流量，这才是支撑他估值的关键。上面的游记也好点评也好，只是开辟了新的旅游方式和商业模式的创新。”
内容加交易是马蜂窝独有的商业模式，但当马蜂窝的体量越来越庞大的时候，内容的来源是否原创、合法、正当，似乎已经不为人所在意。
“我都是用它（指马蜂窝）看攻略，它攻略做的很详细。至于点评，我根本不看的。美食看大众点评，订酒店和机票用携程，所以它造不造假我没什么感觉。”马蜂窝用户李梦告诉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
用户陆璐说：“其实马蜂窝有的攻略拼贴痕迹特别明显，但它真的有很多小众旅游景点的攻略，用它这两年基本没被坑过，毕竟抄答案能保证不抄错对我们用户体验来说至少能及格。”
▲乎睿数据的报告中提供的马蜂窝数据造假证据。图片来源：“小声比比”、乎睿数据。
对此，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生活服务电商分析师陈礼腾认为：“内容的生产不容易，但其产生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经验），并可以不断传播完善，实现信息的无限传播。信息本身不存在错误，对于消费者来说或许并不十分关注信息的来源，更多的是关注信息的价值与真实性。”
马蜂窝副总裁之所以有底气说马蜂窝能在两到三年内完成赴美IPO，也是因为即便被指“点评抄袭”，马蜂窝面临的诉讼风险也极小。
广东开耀律师事务所律师黄永梅表示：“如果真的有被侵权的人（指原创游记被马蜂窝抄袭的人）去告马蜂窝，诉讼是成立的。但是国内版权保护这块，赔偿额度非常低，维权成本很高，如果真的做版权保护他维权成本会比最终得到的收获高很多。”
投资人冷漠，版权方缺位。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早在2014年的5月，马蜂窝CEO陈罡就曾在微博上在公开炮轰去哪儿通过虚假评论造假，陈罡认为去哪儿的刷点评行为已经动摇到了行业诚信的根基。
4年之后，马蜂窝被曝“点评抄袭”。兜兜转转像是个轮回。
丁子荃说：“如果这样的揭发，尚且不能引起资本圈子对数据真实性的警觉的话，那么我觉得就是在纵容一种唯泡沫论的价值观。财务舞弊，一票死刑，数据舞弊，歌舞升平。这对于互联网企业来说，不是一种讽刺吗？”
流量就是价值，用户决定估值。对于互联网企业来说，内容的真假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商业模式为投资人认可，最终能够上市。
可以说，数据造假已成为业内潜规则，也是创业公司壮大自己的常用手段。
经济学家马光远曾说：“我觉得，中国互联网产业未来几年可能面临极大瓶颈，泡沫很有可能破灭。”
如今，ofo已穷途末路，负面新闻不断；摩拜已卖身美团，美团还在为它挖的坑买单；滴滴因两次安全事故陷入舆论风波，砍掉盈利的顺风车业务；映客的股价只有2.47港元，已低的不能再低；美团、小米，两家曾被看好的互联网公司接连破发。
互联网还是那个互联网，泡沫只差被真正戳穿的那天。“捅”完马蜂窝之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